今年中央一號文件首提“因地制宜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把“農業”和“新質生產力”結合,與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出的“推動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融合發展”一脈相承,既表明了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又凸顯了“三農”重中之重的戰略定位。從理論層面看,以科技創新和制度創新帶動農業全要素生產率增長,是推進鄉村全面振興、加快農業強國建設的根本動力。從實踐層面看,將生物技術、數字技術、人工智能等核心技術應用于我國廣闊的農業農村場景中,才能使其在持續的迭代更新中激活創新點和增長點。未來,推動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必須堅持創新引領,因地制宜、借勢發力,為鄉村全面振興夯實堅實的物質技術基礎。
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的時代必然性
新形勢下,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是適應全球科技變革、產業變革的戰略選擇,是推進農業強國建設的內在要求和重要著力點,也是保障糧食安全、實現農業現代化的必然要求。
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是新科技革命浪潮下搶占農業產業競爭制高點的戰略選擇。當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深入推進,一批前沿關鍵技術多點突破、交叉匯聚甚至集群涌現,正深刻重構全球農業競爭格局。在此背景下,發達國家通過研發投入、技術儲備和產學研協同創新生態快速在基因編輯、精準農業等領域形成技術壁壘,大幅縮短科技創新向產業創新轉化周期,發展中國家面臨技術依賴與產業升級的雙重壓力。農業新質生產力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的特征,憑借生物育種、智慧農業等顛覆性技術,有望重塑我國農業生產體系,加快實現高水平農業科技自立自強。
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是建設農業強國和推進農業現代化的內在要求和重要著力點。從發展經濟學視角看,農業現代化的核心是要素配置效率的提升。新質生產力通過技術滲透(如智慧農業)和制度優化,強化農業現代化的基礎。我國農業面臨“大國小農”的深層矛盾,土地碎片化、勞動力老齡化、資源約束趨緊等問題制約我國農業向高質量發展轉變。而新質生產力的本質是技術革命對傳統生產要素的替代與升級,通過引入智能化工具、高附加值勞動對象和新型勞動者,實現生產力的質變躍升。推動新質生產力在人工智能、數據、低空等農業場景中應用,才能更好地發揮創新主導作用,加快農業強國建設步伐。
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是糧食等重要農產品穩產保供的根本源泉。中國式現代化的一個重要特征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要求我們必須牢牢守住糧食安全底線。雖然2024年我國糧食產量邁上了1.4萬億斤的新臺階,但“十三五”時期、“十四五”前期(2021—2024年)全國糧食單位面積產量的年均增速低于“十二五”時期的年均增速。糧食生產率增速減緩,一定程度上說明傳統增產模式已逼近極限。發展新質生產力,整合科技創新資源,通過“良田、良種、良機、良法”四結合將先進技術集成式注入,提高技術效率和配置效率,成為突破資源瓶頸的核心路徑。
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是推進鄉村全面振興的必由之路。2025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實現中國式現代化,必須加快推進鄉村全面振興”,同時強調“越是應對風險挑戰,越要夯實‘三農’工作基礎”,可見,鄉村全面振興不僅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戰略要求,也是應對當前風險挑戰的“壓艙石”,這就要求“三農”工作既要保持發展思維,又要筑牢底線思維。農業新質生產力的提出正是體現了二者的統一,其作用遠不止于“推進農業科技力量協同攻關”的具體部署,還體現在“深入推進糧油作物大面積單產提升行動”“強化耕地保護和質量提升”等農業生產領域,甚至“提高農村基本公共服務水平”“加強鄉土文化能人扶持”“推進傳統村落特色保護區建設”等鄉村建設領域。新質生產力通過技術滲透與產業融合,實現安全與富民的雙重目標,推動農業農村從“保生存”向“促繁榮”轉型。
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的現實困境
我國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面臨自主化能力不強、科技與產業銜接不暢、要素承接配置能力不優和體制機制不健全等梗阻,亟待突破。
現代農業核心技術自主化能力有待提升。核心技術已成為大國博弈的重要工具,其自主化不僅是技術問題,更是涉及國家安全、經濟主權和全球競爭格局的戰略選擇。比如,當前我國國產農機產品市場占有率已很高,但高端傳感器、無級變速器等核心部件仍依賴進口,高端育種技術仍受制于國際專利壁壘。與此同時,大國博弈加劇迫切需要我國各領域原創性的技術突破,依靠自身技術創新,形成創新引領力。
農業科技與產業需求融合度不高。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中,技術、資本、數據的協同重構了產業創新生態,科技創新已進入“超速轉化”時代。但我國農業技術應用與產業需求之間存在斷層,數字技術與田間管理尚未深度融合、高端農機可靠性低、果蔬茶環節“無機可用”問題突出,科研機構與農戶需求對接仍需加快。推動科研成果落地亟需以市場需求倒逼研發革新,以利益聯結激活主體動力,構建全鏈條技術推廣模式,加快農業新質生產力轉化。
農業新質生產力的要素承接和配置能力不足。我國農業面臨耕地占補平衡壓力大、土地細碎化、勞動力老齡化等瓶頸,新興資本、人才主動向農業產業匯聚積極性不強,智慧農業裝備、生物育種技術等前沿成果的落地轉化難度大,農業對先進生產力的承接能力不足,各類要素難以在農業領域實現優化組合并實現量質躍升。要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需從構建科技創新承接平臺、強化基礎設施支撐、引導社會資本投入農業科技企業等多方面發力,系統性增強生產要素承接能力。
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體制機制還不健全。2025年中央一號文件將深化農村改革置于標題,并將改革的思維貫穿始終。從改革的視角,可歸結為土地產權制度改革滯后、金融資本下鄉渠道單一、人才單向流出等限制“地”“錢”“人”自由流動的體制機制困境。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要讓制度創新與技術賦能協同發力,搭建全國性農業數據共享平臺,創新農業REITs(不動產投資信托基金)、供應鏈金融等工具激活資本要素流動,實現技術、制度與資源的共振突破。
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的戰略取向
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是一項長期而艱巨的戰略選擇。面向未來,應聚焦科技創新、場景拓展、城鄉產業融合、人才與資源夯實以及體制機制改革,因地制宜、協同發力。
強化科技創新引領,突破關鍵核心技術。聚焦生物育種與智慧裝備兩個短板弱項,加速核心技術攻關。在生物育種領域,依托“南繁硅谷”等重大農業科研平臺重點突破基因編輯、全基因組選擇等前沿技術,構建分子設計育種體系,創制抗逆高產的新品種。同時加強種質資源庫建設與共享機制,破解基因產權“卡脖子”問題。在智慧裝備領域,需推進智能農機、農業機器人等高端裝備研發,集成物聯網與AI決策系統,實現精準播種、變量施肥等全流程數字化管控。
拓展技術應用場景,挖掘鄉村多元價值。從空間載體上,拓展無人機應用、智能農業裝備、智慧農業、數字農業平臺等農業新質生產力應用場景。例如,以縣域為單位推廣“無人機+AI”植保、水肥一體化等集成模式,打造“整鄉整縣”單產提升示范區,實現技術推廣從“點狀突破”到“面狀覆蓋”。從產業應用上,拓展生物育種、區塊鏈溯源、生物合成等新興技術的應用領域,例如,在生豬養殖中應用基因編輯技術提升抗病性,結合冷鏈物流溫控區塊鏈實現從養殖場到零售終端的全程品質追溯,開發秸稈纖維素合成生物基材料技術,延伸產業鏈價值。
推動城鄉產業融合,構建現代農業體系。城市是科技創新的策源地與消費市場的核心樞紐,為農業新質生產力提供技術研發、需求牽引及資源整合的核心驅動力。要在城鄉融合的思維下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統籌鄉村特色產業與城市消費需求,拓展低空經濟、農村電商等新業態,構建縣域共享云倉,打造“生產—加工—銷售”全鏈條,推動農業數字化、品牌化、個性化、綠色化生產。
夯實人才與資源基礎,增強要素承接能力。培育新型職業農民,建立“科研機構+企業+農戶”培訓體系,重點培養智慧農業技術員、農機操作師、電商主播等專業人才。創新邊際土地開發模式,通過鹽堿地改良技術集成與生態補償機制,拓展耕地后備資源。建設高標準農田匹配水肥一體化系統,強化基礎設施支撐。通過稅收優惠引導社會資本投入農業科技企業,建立“新型經營主體+科研機構”的利益共享機制。
深化體制機制改革,釋放要素流動活力。推動土地制度改革再深化,在嚴守耕地紅線前提下,推進承包地穩定延包、宅基地合規盤活、集體建設用地入市收益共享的“三塊地”改革。創新鄉村振興的投融資機制,發揮財政四兩撥千斤的作用。試點宅基地使用權抵押融資,探索“以租代購”模式激活閑置農房。促進勞動力雙向流動,既要給愿意留在農村、建設農村的這部分群體發展的空間,也要讓農民工盡快融入城市。[劉振中,作者系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產業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創新戰略研究室(新質生產力研究室)主任、研究員]
來源:四川日報